回屋後，雙喜把釵子摘了，仔細放在梳妝盒裏。

那妝盒還是今年搬家後，她新置辦的，說來也沒有什麽奇巧之處，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抽屜，用木板格成了好幾格，有些放頭花，有些放胭脂水粉。

她從不用胭脂之類女子的東西，整個抽屜裏，除了黑虎曾經送她的紅頭繩，剩下的，也都是些簡單的雕花木簪，普通的頭繩而已。

要說寒磣，真是寒磣到底了，當她把趙一鳴送她的拿根玉簪放進去的時候，不知為何，竟有些對這簪子抱屈，這樣通透溫潤的好東西，躺在這輕輕水水，普普通通的頭繩之中，著實與明珠蒙塵一樣，似乎光輝都被遮蓋了。

物且如此，何況人呢？

抽屜底下，還有個布袋，袋子裏，還裝著趙一鳴斷裂成兩瓣兒的玉佩，她沒有說還他，他也沒提過討要，似乎誰都把它給遺忘了。

屋裏漸漸黑下來，油燈搖曳，透過燈火，那玉佩也似乎閃著光兒，吸著人眼睛，讓人不留神都能陷進去.....

她真的是魔怔了！

趙一鳴回到趙家大宅時，小丫頭瓔珞和他娘一早兒已經到家了，瞅到趙一鳴進了門，瓔珞滿臉郁郁之色轉眼不見，眉眼間顯見著閃出光來。

“表哥，你可回來了！”她急匆匆迎上趙一鳴跟前，捂著嘴笑：“表哥是怎的了，在學堂時，都不曾見你對哪個姑娘動心過，怎的回了家，就丟了魂，跟著那姑娘跑了？我喊了你一路，你倒是理都不理我，可讓姑母一通擔心好找！”

花廳裏燭光高照，亮堂堂的似白晝，趙夫人依靠在西邊兒的小榻上，幾個丫鬟幫著揉肩捏腿兒，屋裏安靜的出奇，李瓔珞的話兒也跟著就傳到這屋裏角角落落之地，打著圈兒似有了回音。

李瓔珞是趙夫人親外甥女，長的也隨了她，一張臉似銀盤，鵝蛋兒的臉面，又白又亮，兩個眼睛也會說話一樣，不開口都是秋水盈盈，裏頭含著遠山水霧。

這樣的女子，撒著嬌說俏皮話時，任誰都是無法抗拒的，趙一鳴笑了笑，隨意脫了大氅，瓔珞順手兒就接了過來。

這一幕落在趙夫人眼裏，她眼裏真真切切閃出道兒光，現了幾分喜氣。

“鳴兒，過來娘這兒.....”趙夫人朝著趙一鳴招招手，懶散散的模樣，終是打起了幾分精神。

趙一鳴撇撇嘴，彎起眉眼笑：“娘還當我是三歲孩兒呢，喚小狗子一樣。”

嘴裏雖這樣說，還是聽話的跺到她娘身邊，挨著坐下了。

這當口，早有伶俐的丫頭捧來熱水，布巾，與他洗手洗臉，幾個捶背的丫鬟也一應退下了。

又有上了年紀的老嬤進屋，與趙夫人請示，“夫人，廚房飯菜都好了，是要現在就開飯，還是等等？”

趙夫人就著丫鬟的手端起手上的茶碗，低頭輕吹一口氣，抿一小口，重又蓋上茶蓋，沒有急著點頭。

瓔珞突然笑著撒嬌：“姑母，開飯吧，我都要餓暈了，都怪一鳴哥哥，一個人早早就跑了，害得人家追他跑下山，跑的又累，又冷，連大中午的飯都還沒吃呢！”

“你倒是跟的勤快？倒都成我的不是了？開飯就開飯，可餓著誰都不能餓著你！”趙一鳴放下漱口的茶碗，笑著接話兒。

瓔珞歡喜的抿嘴笑。

趙夫人看看她，又看看兒子，跟著也笑起來，擱下杯盞，沖著一直躬身等回話的老嬤嬤道：“楞著做什麽，少主子們都餓著呢，上菜吧，老爺那頭，派個人去問問，他要不願與我們一起，便與姨娘一起吃也成，今日不管他了！”

趙一鳴跟著雙喜回鎮上時，雖再茶館裏講究著對付了一口，到現在，卻是一點兒都沒餓，但看在母親熱心，表妹又急著讓他高興的份兒上，倒是沒說自個不吃的掃興話兒。

菜端上桌子，雞鴨魚肉，山珍野禽，素的，葷的，滿滿的一桌子，三人挨著坐了。

那桌子頗大，雖是挨著，距離卻有些遠兒，瓔珞往趙一鳴那邊瞅了眼，輕輕的轉動椅角，不動聲色離他近了幾分。

趙夫人看在眼裏，嘴角彎起三分笑。

趙一鳴卻有些魂不守舍，隨便舀了一碗湯，胡亂的喝著，趙家人講究多，吃飯也不能說話的，這正好為他心不在焉的進食找了好藉口。

湯連著喝了兩碗，瓔珞看他一口接著一口，津津有味兒，也跟著好奇，央了丫鬟布菜，也舀了半碗過來。

那湯帶著點兒微黃，裏頭的添頭看不出什麽東西，切成細絲一樣，細細長長的，再碗裏打著轉兒。瓔珞帶著疑惑，攪著瓷勺，撈起來，輕輕的咬了一口，入口有些綿軟，帶著點牛肉味兒，卻又淡淡的，不免又吃了幾口，但仔細些品，那後勁裏卻品出幾分腥膻來。

瓔珞推了推碗，便放著沒理會，心頭卻疑惑，這表哥不是一向不吃牛羊肉之類腥膻之物的，回來幾天怎會轉了性子？

一家人吃了飯，瓔珞又跟著趙一鳴去了西苑，說是要聽他吹笛子，趙夫人了然，指了秋菊和一個圓臉丫鬟去服侍。

不過半盞茶工夫，南頭院裏突然鬧了起來，聲音還不小，德福跑去問了一圈，到屋中回話：“七姨娘說廚房的送錯了菜，本是專為老爺燉的湯，不知怎的與送給夫人的弄混了，眼下正鬧著呢，責怪廚屋裏的仆婦做事不上心，求著老爺攆人走，這不，夫人趕著過去周旋了！”

又是這樣的齷齪事兒，當著瓔珞的面，趙一鳴揉揉眉心，頗有些無奈，倒是瓔珞，不知為何，突然就想到今日晚飯那罐子湯來，心裏微微有些發怵。

竹林裏漸漸又響起悠揚的笛聲，婉婉轉轉，合著西河城裏有名的曲兒，瓔珞跟著一起哼唱，兩人倒是樂呵了一陣子。

笛也吹了，茶也喝了，趙一鳴也沒精神再應酬她，連帶著把人給哄走後，就脫了外袍，解了發簪，準備洗漱去。

哪知今日也不知是出了什麽邪氣，他剛脫得哧溜溜一條進了熱水裏，就覺著一股子熱氣從小腹下竄上來，著火一般直往頭頂沖去，那身下也起了反應，渾身都開始有些發熱。

透過浴房的銅鏡，他能明顯看到眼底的紅絲，一重勝過一重，晃眼間，似乎整個眼睛都被紅雲遮蓋了。

那股子邪火沖進了鼻腔，終是跑了出來，淡淡的腥味兒起，滴答，滴答.....

清澈熱水中，血珠很快氤氳開來，轉眼，落成了一條線，水都渾濁了。

趙一鳴難耐著，手往身下處，就著熱水，喘著粗氣，洩了一通，站起來胡亂往身上披了件月牙色長衫，就叫德福換水，取幹凈的布巾堵鼻血。

直到換了三回水，渾身的邪火才稍微卸下去些，那鼻血雖停了，可心頭那股子燥熱還有些冒頭的勢頭。

德福嚇得半死，要去外頭請大夫，這當口，趙一鳴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摸清了，知道今日定是他誤食了他爹的補湯，才落得個鼻血橫流，如置烈火的下場，卻也不好責怪誰，只搖了搖頭，讓德福去取些涼水來，留著備用，別驚動了家裏人。

到了半夜，趙一鳴又不得不爬起來，一連跑了三回浴房，淋了三回涼水澡，折騰到了二更天，這才覺得好受些，整個人都有些萎靡，倒在床上就睡迷糊過去了。

連夢裏都不得消停，雙喜還與他置氣，他想親近她，她卻換著法兒推卻，做夢都讓他生了一肚子的邪火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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